“那有这么简单?羽翼未丰?孔有德十万大军覆灭、湖广失陷后,那南明小皇帝的羽翼就已经丰了!我听闻他在南边招揽流民屯垦皇帝,还把自家的什么皇庄,还有那些个藩王的王庄、卫所土地全部征收拿出来给流民耕种,还减租减负,革新吏治,河南、江西、川中有不少汉人百姓都偷偷潜逃,只为跑到南廷辖地去!若非我查得严,恐怕川中早就跑空了!”
这话当然太过夸张,这年头的人安土重迁,一般不轻易背井离乡,但说得却也是事实,部分活不下去的江西、河南等地百姓却实偷偷往湖广方面跑。
以满清八旗贵族们的文化水平,想让他们认识到海贸、近代化金融财政的重要意义,恐怕很难,但这些立竿见影的农业政策他们却是懂得的,毕竟一些屯垦政策,当年皇太极在辽东等地也曾励精图治过。
范文程正色道
“摄政王,长此以往,这朱由榔,就是第二个越王勾践啊!”
皇太极十分喜爱汉族文化,以至于他继位后,“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些个满洲宗室贵族都喜欢请个汉家士子给自己讲讲典故什么的,所以越王勾践的故事,众人都是清楚的。
多尔衮眯眼严肃道
“他朱由榔想做勾践,想卧薪尝胆,奈何本王不是夫差,绝不得给他韬光养晦的机会!”
众人也没心情去纠正这话里的“僭越”之意,纷纷严肃赞同。
而后经一番商议,多尔衮命宁完我以小皇帝的名义下旨,做出安排。
镇守浙江的端重郡王加封为浙闽总督,统摄浙江、福建两地,命在原有部属之下,再加征三万大军,总计九万人马。
江南多铎、洪承畴加征五万大军,总计十五万人马,作为江南地区最大的战略集群。
江西谭泰加征两万人马,总计七万;阿济格出镇陕西、山西两地,并在此加征四万人,遣往四川,加强豪格、吴三桂力量。
河南、湖广方面,更是由辅政叔王济尔哈朗亲自坐镇,以镶蓝旗一万精锐为骨干,加征北直隶、河南、山东等地共十万大军南下襄阳、郧阳两府,泰山压顶。
同时,正红旗的小旗主,满清名将,顺承郡王勒克德浑也亲提正红旗一部四千余将士以及三万绿营进驻江南北部的安徽地区,作为预备队。
从桂北逃回来的耿仲明眼下也在山东和江南等地重新募兵,重整旗鼓,等尚可喜回来后,便可以在山东重新编练汉军,铸造火器。
如此,直接参与封锁、围剿南明的满清宗室将领就有亲王济尔哈朗、多铎、豪格,郡王博洛、勒克德浑,外加汉人藩王吴三桂、耿仲明以及即将被交换回来的尚可喜,共计八王。
军力更是达到了四十万以上,其中八旗方面,两黄旗、正红、镶红、正白部分参战,镶蓝旗、镶白旗、正蓝旗几乎全部参战,满、蒙、汉八旗无一例外,共计出兵五万多人,约为八旗总数的一半。
为此,多尔衮还在原有赋税的基础上,加派四百万两,称为“平南饷”,用作扩军备战。当然了,这四百万两主要也是由江南、浙江、江西福建等地征集。
没办法,对于此时的满清而言,江南实在是太重要了。
因为经过了天启、崇祯以来的水旱、蝗灾、瘟疫,北方疲敝不堪,紧接着又是老百姓活不下去,揭竿造反,席卷数省,和官军争战十余年,满清又多次破关劫掠,再加上入关后,又被屠杀了一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现在的北方,人口已经不足昔日万历年间的一半,也就山西、山东两省还有两三分元气,其余各地,说是赤地千里也不为过。
如此一来,入关后迅速生活腐化的满清宗室、八旗贵族们想要维持自己穷奢极欲的生活,除了江南,其余哪里能够供养?
而且眼下清军各地七八十万大军,仅靠北方怎么可能养得起来?江南才是主要的财政支柱,一旦这根支柱崩塌,后果不堪设想。
做完所有安排后,多尔衮紧接着问道
“既如此,大家觉得明年何时用兵为妥?”
宁完我回应道
“北方中原等地这两年逐渐恢复生产,可在九月秋收以后动兵,以湖广、江西、福建、四川,四面合围,必能全功!”
所谓恢复生产,并非是向南边明天那样招揽流民垦荒,免徭役、清赋税,而是因为河南、北直等地,大片土地被八旗军士和贵族们强占,圈为私人庄园,并将当地百姓变为自己的包衣农奴,他们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私人庄园抛荒?所以北方诸省就在这种奇特的方式下,开始逐渐恢复农业生产……
当然了,这种经济生产恢复和被强征为农奴的老百姓是没多大关系的,但毕竟不是有粮食产出了嘛。
多尔衮颔首
“那便按此下旨吧!八月之前,各地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命多铎为都督东路领军亲王,洪承畴为副手,总摄江南、浙江、江西、福建诸军;济尔哈朗为都督中路领军亲王,勒克德浑为副手,总摄湖广、河南;豪格为都督西路领军亲王,吴三桂为副手,总摄四川。”
所有参战清军正式分为三个战区,分别由三名亲王统领,以东路军最强,占了一半以上兵马,中路军和西路军更多只是协助。
就在清廷这边如临大敌,全面动员,要倾举国之力围剿南边的明廷时,肇庆却依然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从大臣到百姓无不弹冠相庆。
甚至肇庆和广州等地的不少城中商贩自费购买大红鞭炮,在街道上“噼里啪啦”放起来。
因为一个好消息刚刚从肇庆的丽谯楼里传出来
怀胎十月的皇后王氏,顺利诞下一名男婴!
皇子慈煊,民心向背
肇庆城丽谯楼内的院落里,行宫中的宫女和内侍已经忙活了好几天。
朱由榔登基后,并没有像之前南京的弘光一样,大肆搞什么“选秀”,扩招宫人,相反,将大量原本桂王府的宫人内侍都遣散了,只留下不到四十名宫女和二十多个内侍用来照顾太后、皇后和两名后妃。
为了照顾怀孕的皇后王芷,朱由榔才不得不在广东招募了几名经验丰富的弄婆和女医。
明朝是有女医生的,因为这个年代女性如果患有妇科疾病,往往难以对一般大夫启齿,所以一些出身医家的女性便以专门为富贵人家女性看诊为业。最出名的便是明中期的女性名医谈允贤,她甚至还专门着作了一本妇科专着,称为《女医杂言》。
好在生产过程有惊无险,胎位也正常,这年头妇女生产死亡率奇高,可以说是在鬼门关过一遭,能够顺利分娩,也算是老天爷保佑了。
尤其当得知是个男孩时,太后马氏欣喜万分,倒不是重男轻女的问题,而是说对于朱由榔这个刚干了一年的新皇帝而言,一位继承人实在是太重要了。
当初朱由榔打算御驾亲征时,为啥一堆大臣官员要死要活,就是因为国家无本、天子无储啊!对这一点,那些经历过天启、崇祯、弘光几朝的旧臣们体会最为深刻。
当初北京失陷后,南京这边却因为继承人问题闹成一锅粥,其中当然也有嘉靖、万历以来党争遗留问题,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崇祯皇帝的儿子没能逃出来。
但凡崇祯能提前把一个儿子送到南京,什么江北四镇、东林阉党,争立储君、互不买账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太子乃国本也。
朱由榔同样欣喜万分,这还是他两世为人,第一次有了自己的血脉,第一次体验到当父亲的感觉。当然,作为一个已经逐渐成熟的“政治生物”,他也高兴于这个孩子对自己皇权稳固所带来的极大正面效应。
毕竟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二十四岁了,按照这个时代的一般看法,孩子都该打酱油了,可自己却还没有子嗣,很难不让大臣们犯嘀咕。表现在具体事务上,便是朝中依旧会让隆武的弟弟朱聿奥留在广州不得外出,并且许多人在对待吴王朱以海的问题上也比较暧昧。说到底,万一哪天朱由榔出现不忍言之事了呢?天有不测风云,谁也不敢打包票。
而这个孩子的诞生,则向所有抗清士民以及满朝文武、军中将帅宣示,他朱由榔后继有人,即使他过几年说不定哪天不小心挂了,自己提拔和信任的大臣、将领们也会拥护幼主继位,将他的政治主张继续贯彻下去。
故而,为了欢庆皇长子的诞生,瞿式耜提议全城欢庆十日,并大赦天下。
朱由榔虽然高兴,但觉得大赦天下还是免了,作为一名接受过法治教育的后世人,他对这种凭一己好恶就改变国家法度的行为非常不感冒。不过可以颁布特赦旨意,将许多犯有轻罪,和当年前几朝因为政治原因被判流放的罪犯特赦放回,其中更多的意味是表明一种“既往不咎”的态度。毕竟前几代的党争基本上都是笔糊涂账,谁是谁非难以讲清,干脆就此结束,既不追究,也不搞反攻倒算,从此翻篇。
关于孩子的名字,的确让朱由榔有些犯难,以他那糟糕的文学水平,实在是怕丢人,尤其老朱家孩子取名字限制颇多。
首先自己是“由”字辈,那么按照朱元璋给朱棣安排的字辈顺序,儿子应当是“慈”字辈,其次,依照明朝宗室金木水火土那化学周期表式的取名规则,“榔”是木旁,木生火,儿子就得是火字旁。
最终,在征询了瞿式耜和陈子壮等真正饱读诗书的大佬意见后,给自家儿子取名为“朱慈煊”,这个煊字很有来头,李白有诗云“千秋二壮士,煊赫大梁城。”,煊就是显达、兴盛之意,就这个名字的寓意而言,毫无疑问,朱由榔是想将其作为继承人来培养的。
现在不是什么太平时候,他也没闲心像康熙一样去应对啥“九子夺嫡”的屁事,他已经打算好了,只要等这孩子稍长大一点,就直接加封为太子,稳固国本,以免某些有心之人瞎搞事。
在给孩子取名的过程中,朱由榔还重新对明朝的一些风俗制度产生了新认识。一开始,他还担心自己如果给儿子取了个大众的名字,会不会让民间老百姓难以避讳,这是因为后世时,他经常看到一些营销号文章,说什么明朝皇帝姓朱,所以朱元璋下令,民间不准称呼为猪,甚至还不让杀猪、吃猪肉。
这种言论在后世相当一段时间内大行其道,乃至于当时他的父辈们都深信不疑。
但一问瞿式耜才知道,这说法根本就是放屁!
毫不夸张的说,有明一朝,就是历史上最不讲究避讳的朝代。
不仅姓氏不用避讳,就连皇帝的名字都不必避讳!
朱元璋还专门就此发过甚至,言道“二字名不偏讳”,也就是说朱由榔这三个字,除非你非得作死直呼皇帝大名,否则只出现其中任何一个字都不算避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最典型的便是明成祖朱棣,诗经里面有一篇题目就叫做《棠棣》,也没见着让改啊?以至于明朝学者感叹“如文皇御讳,诗文中多犯之”,谁t追究这个了。
至于所谓避讳猪字的传言实在鬼扯,事实上,只有当年不正经的正德皇帝朱厚照下旨干过这事,结果圣旨发出不到三个月,就被首辅杨廷和给顶回去了。
恰恰相反,清代的避讳制度才是最严苛的,最典型的便是如康熙名叫玄烨,于是人家《道德经》里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硬是被改成了“元之又元”,雍正叫做胤禛,于是史书里宋太祖赵匡胤硬是被改成了“赵匡允”,还有史书里的各种“胡”、“虏”、“夷”等等游牧民族称呼,都得改。如此种种,不一而足,令人啼笑皆非。
而在明朝,真要按清朝那种避讳法,或者是后世某些人“明朝不能叫猪,得叫彘,否则要杀头”的智障说法,那当年他朱由榔当年不和崇祯皇帝朱由检犯讳了?怎么既没被砍头,也没有改名啊?
这小子出生的也是时候,还有几天就是元旦了(古代管今天的正月初一春节叫做元旦,清末袁世凯为了引进西方历法,才将元旦这个传统节日从正月初一改为西历的一月一号,反过来把正月初一唤作春节),在宫廷内务用度上一向非常抠门节俭的朱由榔,这回一改往日作风,硬是拿出了几千两银子,让内侍采买定做大量烟火,在肇庆城中鸣放十日,与民同乐。
正值新年,自崇祯以来,在战争的拉锯和阴云之下担惊受怕了多年的百姓第一次迎来了一个值得欢庆的新年,他们不再需要担忧鞑虏和乱兵的劫掠,不再用面对沉重的赋税和摊派,满心喜悦的迎来新的一年。
不仅是肇庆,内阁和朝廷可能是考虑到某种安抚激励民心的作用,明廷辖内各地主要城市都展开了欢庆活动,无数老百姓扶老携幼,跑到就近的城池里观看烟火,大大小小的商贩活跃起来,大街小巷张灯结彩,一幅太平安乐的景象。
不少经历离乱之苦,从江南逃到此地的百姓见状竟是涕泗横流,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的太平时节。
人民总是淳朴的,他们的感情往往显得如此朴素,听闻皇子诞生的消息后,居然有上万百姓跑到肇庆城南的佛寺、道观为皇长子祈福。
甚至十几名因海贸受益的广州商人,自发集资,在城郊建了一座生祠,用于给天子和皇子祈福,附近州县百姓闻讯,成群结队的前往上香,络绎不绝,人气一时超过了广东本地的各大庙宇……
在喜气洋洋的笑容和诚挚的祝福背后,是千万士民的人心向背和天子那已然牢不可摧的统治基石!
密谋
新年伊始,不同于两广、湖广等地的喜庆,清廷统治的地域中,由于满清朝廷越加沉重的摊派和大肆扩军,本就被战争摧残过的百姓生活愈加艰难。
江西布政使司,南昌城郊,一处僻静的院落内
曾经弘光政权的内阁辅臣、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姜曰广,惊喜地打量着眼前来人。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名普通士子打扮的年轻人,今日一早,就以“原南京故旧学子”的名义造访自己,他当时还疑惑,自己当年在南京卷入党争,被马士英等人踢出了朝堂。紧接着江南沦陷,便干脆在南昌隐居,已经很少有故人前来探望了。
等他将信将疑的让门子把人带来,就更疑惑了,因为自己都没见过这人啊,正待要逐客之时,这年轻士子却是让自己屏退左右,姜曰广当即照办,因为他清晰的看见,那士子在桌案上用手指画了个“明”字。
“你是肇庆派来的?”
“回禀姜阁老,在下为锦衣卫探马司中任职。”(探马曹好像有点难听,还是司比较顺眼)
“你此番来所为何事?莫不是天子要派大军收复江西了?”
姜曰广闻言欣喜,当初自己被排挤出朝堂后,就一直想着回去,结果形势一天比一天糟糕,眼看着大明就要玩完,更加绝望了,只想着就此结舍隐居山林,做个“前朝遗民”。
但年前,桂北大捷和湖广光复的消息传来,整个江南都陷入了空前震动当中,曾经萎靡的抗清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浙闽山区和安徽南部许多早已不满清廷统治的士绅纷纷勾连起来,反抗清廷的税收摊派和剃发令,影响颇大。
姜曰广同样也动了南下肇庆出仕的想法,但作为当年的东林党大佬,肯定不能就这么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怎么也得让内阁和天子请一请吧?结果,也许是干脆就忘了,也许是朱由榔对待东林党人的态度让有心官员明白了风向,满朝上下似乎都忘记了这位尚在江西隐居的原弘光朝阁老。
直到锦衣卫的赵纪、雷潜等人接到朱由榔指示,开始部署渗透江西、山西、江南等地任务后,才想到了这位前阁老。
姜曰广本来就是江西南昌人,在本地很有威望,姜氏也是本地的名门望族,人际关系网相当广阔,即使是和满清,清廷出于统治的需要,也往往会和地方的豪族们有不少往来。
这是一个极佳的突破口。
“朝廷的确打算在今年出兵,不过不是现在,至少还有几个月,在下此来,是希望得到阁老的帮助。”
“哦?有何需要但说无妨!姜某曾为天子辅臣、世受国恩,理当为国效力。”
姜曰广目光闪烁,在他看来,这是一个自己重返朝堂的绝佳机会,之前虽然自己的资历也不浅,可说一千道一万,当初天子危在旦夕,清军兵临两广,光烈朝廷初创之时自己没在啊,少了这份从龙之功,就算去了肇庆,恐怕也得不到重用,反而还会受人讥笑,徒白损了自己这个前阁老的颜面。
如今却是不同,如果自己果真能够在江西做出些什么来,届时有了这份滔天功劳,再回朝任事,加上自己的资历,就绝非能够轻易打发的了。
那年轻人细细解释道
“阁老知道,江西表里河山,是江南门户,南昌、九江、赣州都是雄城,易守难攻,若是日后我大军东征,恐怕要吃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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