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家伙傻眼了,连忙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都是那张强他们骗小的,大人……”
陈云州没理会他们,安排了几个人去事发的白云镇寻找张强几人,若发现其踪迹,一并抓到衙门。
几名随从连忙转头,往跟桥州相反的方向而去。
眼看要强抢自己母女的三个恶霸被抓走,张强他们也逃不了,陈氏又惊又喜,震惊地看着陈云州,眼神带着希冀,张了张嘴,想问陈云州又有些不敢。
倒是陈云州主动开了口:“我也出身定北将军府,可能真与你们母女有些渊源。你们母女如今无处可去,暂时跟我回衙门吧,到时候写封信,我派人送去给毛通判。若你们想回京,我可安排几个人护送你们回京。”
陈氏闻言喜极而泣,不住地点头:“谢谢,谢谢……不知您是定北将军府哪一支,怎会跟我家二哥长得如此之像。”
陈云州不答反问:“夫人跟宣武将军是什么关系?”
陈氏擦了擦眼泪:“妾身是宣武将军的堂妹,我父亲是他的亲三叔。他在家中排行第二,妾身排行第七。”
陈云州也不知真假,毕竟他不是原主。而且只怕原主在这里,也弄不清楚,毕竟原主才一岁时,定北大将军府就树倒猢狲散了,他也没见过这些所谓的亲戚。
不过世界这么大,都让他给碰到了,不拉一把说不过去。
陈云州笑了笑:“那巧了,我是宣武将军的儿子陈云州。这么说起来,妇人还是我的七姑,七姑请受小侄一拜。”
陈云州拱手行了一礼。
那妇人惊呆了,然后是克制不住的喜悦。
她拉着陈云州的手,上下打量,一个劲儿地说:“你是云州?你都长这么大了。这些年你去哪儿了?当年咱们府上出事,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何有传言说大爷爷通敌?”
陈云州不动声色地挣开了她的手,叹道:“七姑,这事您都不知道,当时还是个婴儿的我哪知道啊。我这些年都在南方,这路上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和表妹随我进城安顿好后,咱们再细说。”
妇人连忙点头:“是,你说得对,是七姑太急切了。”
陈云州将马车让给了她们母女,命人送她们母女去后衙的空院安置,并让人送去一些换洗的衣物和银钱。
而他自己则带着童良柯九步行回城。
童良一开始就看陈氏母女不顺眼,这会儿人走了,说话更是毫无顾忌:“大哥,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咱们出个城,办个事,回来都能遇到你八百年没见过的亲戚?我觉得这母女俩肯定有问题。”
柯九挠了挠头说:“大人,要不让小的派人去查查她们的身份吧!”
陈云州侧头看他一眼,余州在桥州的东北方向,中间还隔了个青州,单程都得七八百里,来回一千多里,至少也得要半个月的时间,这母女俩要真有点什么问题,未必能等到半个月后。
“大哥,不是,你别是真信了她们吧!”童良见陈云州不说话,急了。
陈云州客观地说:“她确实知道陈家蛮多事的,派两个人去余州悄悄打听打听吧。不过咱们还有更近的选择,柯九,你安排个人去请童将军过来一趟。”
当年的事,还是只有他们这些老人才清楚。
所以陈云州打算派人去请童敬过来,看看童敬是否认识对方。
童良一听这话,总算是舒展开了眉头:“那也行,让我爹的火眼金睛来照一照她们。”
陈云州被逗笑了,这二愣子,把他爹当猴哥了。
这事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对陈云州没什么影响。
毕竟他不是原主,而且即便是原主,跟这些所谓的亲戚也没什么情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二十年甚至是此前从未见过,跟陌生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有什么情分可言?
他是今天碰到了,又是举手之劳的小忙,所以顺手帮一把。
如果是太麻烦的事,比如这母女俩落入了龚鑫手中,龚鑫让他让一城或是投降才肯放人,那陈云州想都不会想直接拒绝。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走了。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陈云州招呼童良。
一行人回到府衙,陈云州将桥州各级官员召集过来议事。
首先,陈云州要了解目前桥州的基本状况:“丘大人,桥州目前总共有多少人口?耕地面积有多少?”
丘梁站了起来,捧着册子念道:“回大人,目前登记在册的总人口有九十七万,耕地面积还有一千一百三十亩。”
一百万都不到!陈云州皱眉:“可有两年前,葛家军占领桥州之前的数据?”
丘梁点头说道:“库房很多资料都被葛家军毁了。这段时间,我们寻找了一些官府的老人,又通过搜集的资料,粗略估计,两年前,桥州的人口应该在一百四十万到一百六十万之间。至于耕地面积,应该接近两千万亩。”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大人,桥州的百姓可能不止九十七万。乱军入桥州,各级官府的卷宗都有损失,后来葛家军让登记,估计有一批人躲了起来,没有登记。”
桥州也有山,一部分百姓看战乱来了,为避灾祸,躲进了深山老林。还有一些,住得比较偏僻的,登记时,他们会有意瞒报少报,尤其是家中有青壮年的。
因为征兵服劳役,首要挑选的就是青壮年。
而青壮年往往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家家户户都是如此,村里的里正族长都会帮着隐瞒。
陈云州颔首,对这情况也不是太意外:“那就先从统计人口、田产、房屋、铺子开始,严查,若无契书,田产有争议的,必须调查清楚,一定要严厉追究惩治借乱霸占他人田产的行为。”
“此外这几年天灾人祸,桥州的土地空置了许多,等统计完人口后,会根据各县的情况,会给无地的百姓分田,如果无主之地分完了,官府鼓励垦荒,开垦出来的土地都是他们的,免除三年田赋,此外,每开垦一亩田种植满一年,明年官府会给与两贯钱的奖赏。”
逼只会适得其反。
陈云州要做的就一个办法,让那些躲入山里的百姓心甘情愿下山,让藏起来,不登记的百姓,心甘情愿站出来登记。
丘梁点头:“是,大人,耕地当中应该有一部分隐瞒未报。”
现在耕地面积萎缩,其实有两个原因,一是一些劣绅恶霸强占了百姓的田地,在官府登记时隐瞒不报,以逃避田赋,第二是有些村子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整个村子都空了下来,田地自然就荒芜了。
陈云州说:“那由桥州官府给各县下方告示,让他们张贴通知各村,即告示公布之日起,五天内自动到官府报备登记,只要田产房屋铺子来历正常,官府既往不咎,田产仍旧归其所有,只是从今年起按准确的亩数缴纳田赋。如果是侵占他人田产的,只要没闹出过人命,自愿归还的,官府也不予追究。”
“但若是五天后,没去官府报备登记,一经发现,从严处置,前者罚没瞒报的土地,收归官府,分给无地的百姓。后者,不但要没收土地,还会抓进大牢审讯,按律处置。”
“此外,这次统计出来的无主之地,分出去后,百姓只有耕种权,其死后,耕种权可由其子女继承。没有子嗣的,收归官府,再分给其他无地的百姓。也就是说,这些地,百姓没有出售、出租权。”
这是为了防止土地兼并。
只要这些地能流通,那总有些不良地主、村霸会想方设法侵占他人的土地。
但只要官府卡死这一点,他们有再多的法子也无处可使。
这是陈云州借鉴了现代的土地制度想出来的。现代土地没法流转,虽然也有种种问题,比如每家每户通常只有几亩田地,没法实行大规模的机械化耕种,提高农业的效率等等。
但这项制度也保证了几亿农民的土地权益。
农民工在城里买不起房,年纪大了,找不到工作,好歹能回乡下,有一亩三分地,有个房子住,至少能保证他们基本的生存。
可若是放开土地流转权,这些土地会很快就流入村长或是村中某些势力手中,要不了几年,恐怕很多农民都会失去田地。
也许他们当时会得到一笔钱,可这笔钱也无法让他们在城里立足,等这笔钱花完了,有些底层农民可能就只能去流浪了。
而且这项土地制度,还能保证官府的田赋收入。
因为这些土地没法瞒报。但历朝历代,不少地方豪绅地主都会想办法瞒报土地,或者将田赋转移到平民身上,以此逃税。
往往王朝末期,这种现象会加剧,导致本就不丰裕的国库雪上加霜,这也是王朝走向灭亡的原因之一。
统计人口和田地,还需要不少时间。
但陈云州不可能长期呆在桥州,所以丘梁他们得了令之后立即下去办这事了。
留下陈云州跟童良一起单独聊天,陈云州问道:“现在桥州有多少驻军?其中有多少是庆川军,有多少是桥州本地招募的士兵?”
童良对答如流:“我爹和郑先生他们,让我留了五千人维持桥州的秩序。后来,丘大人他们又招募了三百本地人补充到衙门里做衙役。”
陈云州明白了:“所以实际上都是咱们庆川军吧。阿良,你想不想回庆川?”
“当然想了。”童良想也不想就回答道。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桥州,没有战事,跟丘梁他们也谈不到一块儿去,甚是无聊。
陈云州笑看着他:“那你就得在桥州征兵,然后培养能够接替你驻守桥州的人。军官从你手底下的指挥使中选,身份来历都要经得起查,还要有能力的,你回去好好观察他们。”
“此外,桥州过去就是青州,青州东北方向是余州。现在龚鑫在江南的战事不利,如果他战败了,很可能南下占领余州、青州,到时候咱们就要跟他们短兵相接了,桥州必须得囤积一部分兵力。”
童良听了这话直接道:“大哥,不如咱们先拿下青州、余州吧,免得便宜了龚鑫。”
陈云州自然是不赞同:“现在拿下余州,如果龚鑫在江南战败,他只能往南退,那我们势必会开战。现在庆川军的兵力有多紧张,你应该清楚。阿良,太快扩张,但治理地方的人才,供应军队的物资等等跟不上,会适得其反,葛家军就是显著的例子。”
“跑得快不如跑得稳,咱们拿下一个地方,就要坚守住这个地方,改变这个地方,让当地的百姓拥护我们,让当地的百姓富裕起来,过更有希望的生活,这样这块地方才会成为我们坚实的后盾。”
“而且现在有青州和余州在中间做我们和龚鑫的缓冲也挺好的,双方短期内不会有矛盾。”
现在庆川地区没有跟龚鑫的地盘相接,双方就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
童良有些汗颜:“大哥,我知道了,是我太急了。”
陈云州笑了笑:“无妨。你先征兵吧,咱们不强求,采取自愿原则。你这五千兵力中应该有一部分人原籍是桥州的,让他们去自己老家附近征兵,这样效果会好很多。”
他们的现身说法能够打动不少人。
童良点头:“大哥,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统计营中有那些原籍是桥州的,然后派人跟他们一块儿出城征兵。”
陈云州点头,童良一直长在山上,到底还是稚嫩了一些,但他会听取意见,肯学,假以时日,必定能独当一面。
童良走后,陈云州又看了半天卷宗,更多地了解桥州目前的状况。
忙到下午,柯九突然进来禀告:“大人,去白云镇抓张强三人的刘庆他们回来了。”
应该是没抓到人,不然柯九应该会说“张强抓回来了”。
这没出乎陈云州的预料。他说:“让刘庆进来,我有几句话要问他。”
柯九点头出去,不一会儿就将刘庆领了进来。
“小的刘庆见过大人。”刘庆连忙行礼。
陈云州放下手里看到一半的卷宗,抬头道:“张强跑了?”
刘庆连忙说道:“是的,大人,小的们去晚了一步。听白云镇上的人说,他们今早就赶着马车离开了小镇,往东边去了,小的带人追出去十里,都没找到他们的踪迹。”
陈云州点点头,又问:“客栈那边怎么说?”
刘庆回答道:“据客栈的掌柜、伙计还有镇子上的人说,昨天傍晚,张强他们一行人匆匆赶到白云镇,住在了镇上唯一的一间客栈。三更时,女眷的客房中传来了打闹声和哭声,惊动了客栈的人。掌柜的跟伙计提灯去看时,张强推开他直接下了楼,不知去向。”
“他问陈氏,陈氏只是抱着女儿一个劲儿地哭。白云镇上没有衙门,这又像是他们自己人发生了矛盾,掌柜的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没多管就走了。”
“谁知道第二天天亮,陈氏母女出来后发现马车和行李都不见了,母女两人在客栈中抱头痛哭,后来有人……”
他后面的说辞跟今天陈氏的差不多。
目前看来,陈氏母女俩似乎没什么大的问题,其他的等童敬来了再说吧,反正也就多养两张嘴,也不是多大的事。
说曹操,曹操到。
陈云州刚问完刘庆,柯九就来禀告:“大人,七姑奶奶来了。”
陈云州挥手示意刘庆退下,然后揉了揉眉心道:“请她进来吧。”
“是,大人。”柯九退出去,笑盈盈地将陈氏请进了书房。
陈氏换上了一身茜青色的刺绣妆花裙,洗过脸,稍微打扮了一下,看起来有点官夫人的样子了,只是眼睛还有些红肿。
她捏着帕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云州,姑姑没打扰你办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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