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静觉得哑然又好笑,给林柏楠说:“楠楠,你袁叔在某些方面可迟钝了!迟钝到匪夷所思!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在感情方面普遍保守,不太外露。想当年,我和你袁叔在一个院子里住,我三番五次故意弄坏自行车让你袁叔帮忙修,我假装弄丢家钥匙让你袁叔帮忙找。我还请他看电影,借口说女同事拉肚子了临时去不了,票别浪费了,请他和我单独去看。还有一次,工大有一年给老师们办了个跨年舞会,我说我找不到舞伴,问你袁叔能不能做我的舞伴……”
魏静又气又笑:“这已经算非常明显的暗示了吧?可你袁叔愣是不明白,他是真不明白!后来我才知道,我找他修车,他觉得我在笑话他手艺不精,笑话他修的车怎么老坏呢?我丢钥匙,他说不是他拿的,不要再来问他了。看电影的事他当真了,回家时还买了瓶糖水给我,让我拿给女同事补补水。舞会结束,我真忍不了了,就问他能处对象吗?不能就拉到!”
手摸着袁斌的胳膊,魏静遥想青葱时代,忍俊不禁:“我呀,打明牌了,才问出原来你袁叔也看上我了!我记得太清楚了,他那晚搓着后脑勺跟我说,‘你直说嘛,圈圈绕绕的,我还以为你拿我打发时间呢’!”
四人一齐笑了。
“哪个男人不是从愣头青蜕变成熟男的?”袁斌笑着争辩,给林柏楠碗里添菜,说起了,“楠楠,遥遥,你们知道吗?楠楠的出生和我们沾点关系呢!”
袁斌在他和魏静身上来回指。
“怎么讲?”袁晴遥和林柏楠对视一眼,她兴致勃勃。
“当年,老林博士毕业回到x市,我请他吃接风饭,那时候我和静儿已经交往了。我和老林在工大门口等着接她一同去,这一等……”袁斌放慢语速,吊起悬念,“不止等到了静儿,还等来了老林不负此生的相遇啊!楠楠,你爸妈是一见钟情的,经你魏阿姨介绍,很快就在一起了。”
此等父母爱情,林柏楠头一次听说。
袁斌笑得豪爽又亲和,说道:“咱们俩家,缘分不浅。”
吃完饭,袁晴遥拉着林柏楠回了她的卧室,还是他记忆中有着几许少女情怀的温馨房间。
墙上贴一张东神的海报,床上铺田园小清新风的床单;靠墙边摆几只毛绒玩具,他送的猫咪抱枕窝在其中,旧得变形了;书柜最上层有可爱的装饰品排排坐,那一瓶黑黢黢的磁流体画风不一致,好像“反派”把一众小可爱绑架了。
“林柏楠,你多久没来我家了?”
“你家我每年都来拜年。”林柏楠划着轮椅四处参观,“但你的房间我有……七年没进来过了。”
“我也是。我每年夏天回国都去你家,但我也不进你的房间。”袁晴遥看着他的后脑勺,毛绒绒的,好舒服的样子,她不自觉地打哈欠,“啊呜——”
吃饱喝足,外加一桩心事彻底落地,她整个人轻松不已,困意浮上心头。
她伸伸懒腰,坐在床上,一边拍拍软弹弹的床垫,一边大楼落地说:“林柏楠,你不是习惯午休吗?我们一起小憩一会儿吧。”
“……”
林柏楠划转轮椅,默不作声地望着她,又蜻蜓点水般略过那一尘不染的床单,摇了摇头:“我不困。”
说罢,他继续东瞧瞧西看看。
袁晴遥手支在床沿,歪着脑袋盯着林柏楠看。
片刻,她起身走到衣柜前,从柜子里翻找出一个迷你尺寸的床垫,牵起林柏楠的手把他拉到了床边。
“林柏楠,我家没有你平时用的那种护理垫。”她把小床垫铺在床中央,脸颊粉嘟嘟的,“但女生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要和亲戚见面。这是我的姨妈垫,透气、吸水、不移位、不渗水,就算你那个什么了也没问题。”
“……”
喉结滑动一下,林柏楠知道袁晴遥知道了他的顾忌,他默默看着那块小垫子,卡通动物花纹,大写的幼稚,表面还残留了星星点点洗不净的血污。
“我不怕你笑我,喏,这种东西都拿出来了。”袁晴遥用下巴指身后的床,拉住林柏楠的手左晃晃又摇摇,“我知道,你不介意我用过的小破垫子。我相信你也知道,我从来不介意你的情况,以后我家就是你家,我的床就是你的床。所以……”
她抬起两道眉毛,拽他的手,柔声问:“嗯?好吗?”
他眸中的她,神色和语气都氤氲着屡屡暖意,点点头,他移到了她的床上。
林柏楠最听袁晴遥的话了。
躺上床,他看她笑出了“一切尽在掌控中”的意味,感到自己被拿捏得死死的,傲娇属性发作,“嫌弃”地嘀咕一句:“袁晴遥,你的床……太软了吧。”
“还有更软的呢!”她蹬掉拖鞋,蹦上床,手足并用缠上了他,榨干与他之间的每一寸缝隙。
他紧紧搂住她,拥她入怀,右手覆盖她的后脑,温热的手掌像小船一样承载她的脑袋。
他垂眸看她,想了想,问:“如果我真的那个什么了,你……会怎么办?”
“一起洗澡,一起洗衣服,一起洗床单呗。”她答得理所当然,双臂环绕他的腰,“你要是难为情了我就抱抱你,摸摸你的头,告诉你没关系。”
“你是天使吗?”
“哈哈——”没想到,能听到从林柏楠的嘴里蹦出“天使”这么童趣梦幻的词,袁晴遥笑出了声,顺着他的话说,“是,我是你的专属天使。”
“嘁。”他唇边溢出轻笑,抓了抓她的头发,“那个什么已经十多年没发生过了。”
每天按时起床、定量定时饮水、按点排泄排遗、睡前至少两小时不吃不喝。为了体面地生活,虽偶有破例,但绝大多数时候,他二十年如一日这样坚持着。
“那你还扭扭捏捏的?”
“以防万一。”
“讨厌!害我以为你难过了!”袁晴遥拳头锤林柏楠的后背。
被打了,他以轻柔地抚摸“还击”,食指指腹擦过她的耳廓,一路巡游到她厚墩墩的耳垂,像把玩珍宝一般细心地捻,说:“搬来跟我一起住吧。”
她舒服得快要睡着了,应了声:“好。”
袁晴遥交了一年的房租。她本来想着要不先交半年吧?可又觉得半年不足以拿下说一不二的林柏楠,最后交了一年,交一年比较划算,结果……
满打满算二十天。
他比她忖量的还要喜欢她。
忽地,她噗嗤一乐,面对林柏楠的询问她搪塞了过去,心想,那间房子就留给南飞住吧,就当交学费了,不亏。
两人做彼此的抱枕,又香又沉地睡了一觉。
下午,林柏楠和袁晴遥带着s市的特产,去了x市人民医院的康复中心。
好消息自然要分享给亲近的人,林柏楠亦长兄亦朋友的那个人——
卢文博。
袁晴遥和卢文博有七年没见了,一见面,她便迎上去,冲卢文博伸出右手,正色道:“卢主任,好久不见。”
“……嗯?”卢文博镜片下的眼睛瞪成了牛眼睛,好一阵子,他反应过来,握住袁晴遥的手上下“蹦极”,挂着大哥哥一般亲和又爽朗的笑,“嚯!小遥遥长大了,说话有腔调了啊!”
做爸爸了,但卢文博依旧没正形。
袁晴遥一秒粲然,仿佛回到了七年前,唤道:“文博哥。”
“哎!这回我的耳朵舒服了!”卢文博笑嘻嘻的,邀请林柏楠和袁晴遥去他的办公室坐坐。
三人边走边叙旧,一个转身,卢文博看见林柏楠和袁晴遥正手牵手,情况一望而知。虽然料到了,但亲眼见证如此结局,他不禁心里一片潮湿。
在卢文博的办公室内,三人喝茶聊天。
袁晴遥讲了她这些年在英国的经历,正式官宣了她和林柏楠的关系,被卢文博撵着追问当年分开的原因,以及复合的细节。
他可太好奇了!
想当年,高三毕业,林柏楠每次来做复健袁晴遥都陪同,青涩又稚拙的年纪,在医院这种严肃的场合两人没有太亲密的举动,但看彼此的眼神“拉丝”。
卢文博笑着数落林柏楠:“你和遥遥在一起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和你的老哥哥我分享一下?”
“我们没有在一起。”袁晴遥抢答,她粉白的小圆脸溢出甜蜜的红晕,补充道,“文博哥,我和林柏楠还没有在一起,不过……到时候告诉你,嘿嘿。”
那是少女才独有的娇羞,她满怀企盼。
卢文博“嗷”了一嗓子,等待好消息到来。然而,林柏楠和袁晴遥出去旅游一趟就分道扬镳了,剩余的暑假,复健室只有林柏楠一人的身影。
他问林柏楠发生什么了,林柏楠表现得一如既往淡定,吝啬地答:“就……结束了。”
淡定个毛!
林柏楠那天被器械夹到了手指,皮肤没破损,但右手拇指甲下整片淤血……犯这种低级失误显然丢了魂,卢文博明白自己最好别再过问了。
听闻事情始末,卢文博震惊良久。
而从卢文博口中,袁晴遥得知他在六年前和妻子生了个女儿,今年九月份就上小学一年级了,预备读袁晴遥和林柏楠当年读的那所小学。
卢文博还给她看了女儿的照片,小女孩梳着“妹妹头”,脸蛋胖乎乎的,笑起来像个美味多汁的梨子。
聊了一个多小时,一名医生敲门进来找卢文博谈事。
卢文博便提议让林柏楠先去复健室做训练,来都来了,叙旧、复健,一箭双雕多好!他忙完了过来找他们。
林柏楠许久没来复健室了,他这七年在复健这一方面确实太过疏忽,做正规训练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就每年寒假回家被父母和卢文博“绑架”到康复中心练一练。
醋意
来到复健区域, 袁晴遥一眼就看见了一台医用外骨骼机器人。
一名中年女性正在试用,两名康复师陪在她身边,她的老公举着手机录像, 记录她“行走”的瞬间。
“林柏楠, 你看!”袁晴遥兴冲冲地指给林柏楠看。
林柏楠投去视线, 她指尖的后方,“中驰华拓”的最新一代院线专供的外骨骼机器人正稳步前进 。
近些年, 国内的100多家医院引进了“外骨骼”,这是目前最先进的康复技术之一, 能帮助下肢残障的患者减缓肌肉萎缩、增强心肺功能等等。
院线版本比家用版本的体积大出许多、功能更齐全、限制相对也少。林柏楠自用的那种仅限于受伤位置较低的人,腰腹无力是无法驾驭的,而医院购入的, 高位截瘫、四肢瘫痪、偏瘫、脆骨症患者都可以体验。
“那个机器人的研发你有参与吗?”袁晴遥问道。
林柏楠给她一个“当然了”的眼神, 看回那边,说:“那个是去年发布的产品,目前市面上性能最好的。项目做了三年,投了不少资金和人力进去。”
他收回目光,抬眸看她, 提问:“你知道那个多少钱吗?”
她摇摇头, 科技含量高的医疗器械用具一般都价值不菲,她在心里掂量了一下, 猜了个数字:“两百万。”
“低了。”
“两百五十万。”
“低了。”
“三百万?”
“接近了,三百二十万。”
袁晴遥感叹还挺贵的,倏而, 一个念头在脑中盘旋展翅, 她不敢相信地问道:“林柏楠,你家里的那个……不对!那三个, 不会都这么贵吧?!”
“家用款的价格低很多,但……”他不得不承认这着实是个烧钱的爱好,避开她诧然的眼神,小声说,“也挺贵的。”
“也挺贵的是多贵啊?”
“就……能在小城市买套小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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