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的污言秽语袁晴遥只在小学的时候听过。
那时候小孩子不懂事,尚不知自己一时痛快说出口的话会像刀子割在林柏楠的身上。而如今都走完九年义务制教育了,居然还有如此没有同理心的人?!
什么光环傍身的中考状元?她面前分明只站着一个嫉妒别人比她优秀而恶语相向的刻薄之人!
袁晴遥是个性格温和的女孩,但她绝对不懦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条准则她从小到大牢记在心。
她也不收敛对于珊珊的厌恶了,学着于珊珊的口气冷嘲热讽:“你会背五十位圆周率就以为自己全天下最了不起了?我不妨告诉你,林柏楠小学五年级就能背到六十位了,连我也能背到三十位!不管你承不承认,林柏楠的文化课成绩就是比你高26分!他以后会把差距越拉越大,走着瞧吧,你再也考不了第一名了!”
“……你算什么东西啊?!”
于珊珊被彻底激怒,冲上来想要对袁晴遥动手!
“停止动作!”
一声令下,于珊珊窒在原地。
教官健步走来,目光如炬,威严得令于珊珊和袁晴遥双双低下头,他大声训斥俩人:“你们两个女生要扯着头发打架吗?都是优等生这么不讲规矩?互相道歉,握手言和!”
袁晴遥抬起眼皮望了教官一眼,教官严肃得不容置喙,她有点不甘心,但更多的是惭愧和丢脸,她听话地说了声“对不起”,向于珊珊伸出右手。
而袁晴遥主动的握手言和在于珊珊看来就是示弱了,她一脸小人得志的讥笑,握住了袁晴遥的手,十分用力地捏,袁晴遥吃痛地蹙起眉头。
“你们两个出列!深蹲跳50次!”
教官发号施令,袁晴遥和于珊珊从队列里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双手抱着后脑勺,做起了蛙跳。
暴晒在大太阳下,袁晴遥汗流浃背,她喘着粗气,一边跳一边数个数,只想快点完成惩罚,而于珊珊却在一旁跳得无比卖力,每一跳都要比她跳得远,仿佛在跟她争输赢。
没一会儿,于珊珊将袁晴遥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袁晴遥望着于珊珊的背影……
这女的怕不是脑子有病吧?!
之后的两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袁晴遥和于珊珊很不对付。
袁晴遥虽然心里气不过,但她不会刻意找茬或者暗戳戳地实施报复,她尽量把于珊珊视若空气。
不过,于珊珊就没那么善良了。她跑步走的时候会踩掉袁晴遥的鞋子,还会在踢正步的时候使劲儿地打袁晴遥的手,然后装出一脸无辜,好像是不小心碰到的……
几次下来,袁晴遥的手背都被捶出淤青了。
张莹和周明娜建议袁晴遥给教官或者班主任打报告,就说自己被于珊珊欺负了。
袁晴遥斟酌片刻,觉得不妥。这种小动作于珊珊只要死不承认就行,谁又有实质性的证据能证明她是故意的?别到时候自己又在班主任眼里落下个“事儿多”的印象。
周明娜愤愤不平:“于珊珊她真low啊!”
军训第四天,袁晴遥早上差点迟到。
魏静早晨要看早自习,她在袁晴遥起床之前就出门了,而袁斌最近去外地勘察项目,不在家,没人叫袁晴遥起床了。
袁晴遥订了五个闹钟,每隔五分钟响一次也闹不醒她。
她这几日浑身酸痛,精神不振,睡不够也睡不醒,外加于珊珊那门子闹心事,她身心俱疲。
结果便是,军训第四天,她起不来了。
闹铃第五次响起,她无意识地关了闹钟继续和周公会面。
不知过了多久,袁晴遥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一看时钟,她发现快要迟到了!
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她迅速地洗脸刷牙。
跑来餐厅,餐桌上有魏静准备好的早餐,两个煎鸡蛋、两片吐司和一杯牛奶,她把一片吐司捏成了一团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穿迷彩服,顺带着看了眼时间——
糟糕!
来不及了!
袁晴遥赶紧穿好迷彩鞋,顾不上吃饱肚子了,她冲出了家门,从家到学校一公里多的距离,她还打了辆出租车。
紧赶慢赶赶到学校,她是最后一个入队列的,还被教官数落了几句,于珊珊在一旁幸灾乐祸。
袁晴遥没好气地白了于珊珊一眼,没再理睬,她戴好迷彩帽,投入到训练当中。
训练的第一项便是站军姿,时间按日逐渐加长,第一天站10分钟,到第四天要站30分钟。
天气闷热难耐,训练场地好似蒸笼,学生们则是蒸笼里熟透了的包子,从头到脚汗津津的。
许是早上跑过来累着了,许是头一天晚上没休息好,又或许是早餐没吃饱,才站了十分钟,袁晴遥的体能告急。
她感觉心脏的跳动频率时而快,时而慢,呼吸不畅,就像有块厚厚的湿毛巾捂住了她的口鼻,头也晕晕乎乎的。
耳边不时响起教官的激励:“收腹挺胸,重心前倾!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累不累,想想我们的老前辈!”
袁晴遥在心里默念“我能行”、“我能坚持住”,她试图用意志力撑下去,但身体很诚实地告诉她,她顶不住了——
心脏骤然有落空感,胸闷气促到喘不上气来……
她注意力涣散。
刚想开口喊一声“报告”,兀地眼前一黑,仿佛有千斤重的脑袋直愣愣地拽着她的身体向水泥地倒去!
有人发出了惊叫,以及袁晴遥依稀感知到,她是朝于珊珊那个方向倒下的……
她摔倒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她才不要于珊珊扶。
然而,袁晴遥想多了,除了地心引力,还有一股力量施加在了她的身上……
下一秒,她脸朝地砸在了地上。
乌鸦嘴
晚自习下, 回到家,魏静看着女儿青一块红一块的小脸蛋,心疼得五官就没舒展过。
军训期间任课老师不上班, 袁晴遥找不了妈妈, 就被同学搀扶着去医务室处理伤口, 在医务室休息了一早上。
她站在镜子前,目光细致地在脸上游走——
右边脸直接跟地面“接吻”, 右眼眼尾磕着了,留下了鹌鹑蛋大小的一块淤青, 颧骨附近擦破了一大块皮,鲜红色衬得她白嫩的小脸越加惨白,嘴角也摔破了。
她轻轻地碰了下伤口, 有点刺痛。
她还挺为自己骄傲的, 居然顶着这张脸参加完了下午的军训和晚自习!
好在都是表层伤口,不需要缝针也不需要深度清创,校医给她用生理盐水冲洗掉了伤口处的沙子和土,再用碘伏进行消毒,又涂了黄绿色的药膏……
红橙黄绿青蓝紫, 她的脸跟个调色板似的, 瞧上去是有些惨烈。
难怪何韵来见到她的时候像遇见鬼了一般,大叫一声, 痛心地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又拉着她去她摔倒的地方,把那块地皮狠狠地跺了几脚。
回家的路上, 袁晴遥还跟何韵来更新了“讨厌鬼”于珊珊的事, 何韵来一通狂轰乱炸的嘴炮输出,让袁晴遥过了耳瘾。
何韵来初闻于珊珊羞辱林柏楠之事时,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出口成章:“她说的什么狗屁话!她是不是二十四小时和马桶呆在一起?不然嘴怎么跟吃了屎一样臭!她以后不用买房了,买间厕所就行,啊不,直接住公共厕所跟排泄物相依为命好了!是她自己说的,什么样的东西就和什么样的东西呆在一起!”
袁晴遥傻呆呆地仰头望着何韵来,不由地鼓掌。
她顿觉自己怼于珊珊的话弱爆了!
她怎么就没有韵来这么会骂人呢?
于是乎,这几日,何韵来成了袁晴遥的“嘴替”。
袁晴遥想着何韵来骂于珊珊的话,乐出了声,她换下迷彩服,拿上换洗的衣物进了浴室,扒在门口:“妈妈,我去洗澡啦!”
魏静叮咛:“小心点,伤口别碰水!”
洗身体的时候面部淋不到水,洗头发时小心一点也能避免伤口见水,可是洗脸就没那么容易了。
袁晴遥洗完头发和身体,关了淋浴头,用干发巾裹住头发,换上睡衣,索性来到盥洗池前对着镜子洗脸。她挤了点洗面奶,避开伤处在完好的皮肤上打圈圈。
外面传来悉悉索索地交谈声,袁晴遥听不真切,她心想:难道是爸爸提前回来了?要是爸爸看见自己的脸挂了彩,分分钟上演一出“猛男落泪”!
冲干净泡沫,她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干皮肤,又凑近镜子照了照此刻的模样。
擦伤好像越来越红,虽然知道这是皮肤组织恢复的正常生理现象,但她还是隐隐担心会不会留疤呢……
吁了口气,她打开浴室的门,边擦头发,边走向客厅,一枚四天未见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
轮椅少年侧对着她,停在茶几旁。
他的背挺得笔直,正在和沙发上的魏静讲话,茶几上多出了一大包药,大大小小的盒子装满了塑料袋。
“林柏楠?”袁晴遥喜笑颜开,笑容太大,牵扯到了伤口,她收回嘴角,小跳步蹦了过去。
林柏楠听见呼唤后转过头来。
他的视线精准地定格在了袁晴遥的右脸,小鹿眼中划过一丝吃惊,旋即,眉间浮起褶皱。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袁晴遥语带惊异,魏静挪了挪屁股给她腾出地方,她靠近林柏楠坐下。
“你的脸怎么回事?”林柏楠不答反问。
“我站军姿的时候晕倒了。可能是早餐没吃饱的缘故吧,再加上天气太热就中暑了。”袁晴遥说得轻巧,她拿过茶几上的塑料袋搁在腿上查看,“这些都是什么?”
“你的手又是怎么回事?”林柏楠看见了袁晴遥手背上的淤青。
“这个啊……”袁晴遥不想让林柏楠操心她和于珊珊之间的矛盾,便随口搪塞道,“被旁边的同学不小心打到的。没办法,队列有点挤,难免的事。”
“唉,你说说你,参加个军训搞得好像真去打仗了一样!”魏静长吁短叹,再次对林柏楠表示感谢,“遥遥这孩子也不早点说受伤这事!大晚上的药店都关门了,买药都没处买去,家里只备了些治头疼脑热的药,碘伏都过期了。楠楠,幸好你送药过来了,真是帮了大忙了!”
“魏阿姨您别客气,应该的。”林柏楠礼貌地回应,眼神再次降落在袁晴遥的右半边脸。
他拿起碘伏,拧开瓶盖,拿出两根医用棉签沾湿,对着袁晴遥说:“我给你处理下伤口。可能会有点痛,你忍一下。”
“嗯。”袁晴遥很自然地把脸伸了过去。
棉签碰触到伤处,无法避免传来了些微刺激感,有点凉,又有点痛,袁晴遥感觉不舒服便抿住了嘴巴,几乎同时,本就轻柔的触感又细腻了几分。
咫尺距离,林柏楠身上干净清爽的海洋香覆盖了药水味。
他应该也刚洗完澡,而她用了椰子味的沐浴露,她和他凑一块恍若在一望无际的海滩边喝刚摘下来的新鲜椰子。
觉得好闻,她就多嗅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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